郭沫若十分精通茶事。寫了很多詩詞文藝作品,其中最精彩獨到﹑最膾炙人口的,當屬寫於1942的劇作《孔雀膽》。劇中把中國傳統的品飲武夷山功夫茶藝搬上舞台。由劇中人王妃與宮女當場把功夫茶的茶藝,展現在觀眾面前。劇作者對茶藝、茶具十分熟悉,並能深入瞭解到如此程度,實在令人歎服。
《孔雀膽》寫的是元朝末年雲南梁王之女阿蓋公主與雲南大理主管段功相愛的悲劇。在第二幕梁王宮苑,王妃準備給國王喝武夷茶時的一段戲:
王妃問宮女甲:「茶葉你們是拿的哪一種來的?」「我們拿來的是福建產的武夷茶呢?」王妃:「國王頂喜歡喝這種茶,尤其是喝了一兩杯酒之後,他特別喜歡喝很釅的茶,差不多澀的不能進口。這武夷茶的泡法,你們還記得?」「記是記得的,不過最好還是請王妃再教一遍。」王妃:「你把那茶具拿來。」(宮女甲起步到涼亭前……茶壺茶杯之類甚小,杯如酒杯,壺稱「蘇壺」,實即婦女梳頭用之油壺。別有一茶洗,形如匜,容納於一小盤。)
王妃:「在放茶之前,先要把水燒得很開。用那開水先把這茶杯茶壺燙一遍,然後再把茶葉放進這『蘇壺』裡面,要放大半壺光景。再用開水沖茶,沖得很滿,用蓋蓋上。這樣便有白泡冒出,接著用開水從這『蘇壺』蓋上衝下去,把壺生出的白泡沖掉。這樣,茶就得趕快斟了,怎樣斟法,記得的嗎?」「記得的,把這杯集中起來,提起『蘇壺』,這樣的(提壺作手勢)很快地輪流著斟,就像在這些茶壺上畫圈子。」
今天,我們有些茶文化專家還在探討「茶文化」是上世紀70年代提出來的還是80年代提出來的,不知看了王妃的茶藝表演作何感想?而我最感興趣的是為什麼劇中沏茶用的壺稱「蘇壺」?還解釋「實即婦女梳頭用之油壺」。「蘇壺」至今未見有與之相同之提法,喝功夫茶用的小壺,裝了梳頭油就不能沏茶了!可能是根據劇情在暗示婦女梳頭之「油」,與蘇壺中國王要喝的茶「水」,各代表一方,是「油「、」水「不相容吧!這些是不關我們要研究「蘇壺」的事。
清袁枚《隨園食單》中說,70歲的他,遊覽武夷山到曼亭峰天游寺品武夷茶時,用的「杯小如胡桃,壺小如香櫞」。此書流傳甚廣。除此,所有品飲武夷功夫茶的書中,無不明示使用紫砂小壺。據說該劇演出時,舞台上王妃使用的道具,就是紫砂小壺。可為什麼郭沫若要叫「蘇壺呢」?因為該劇是元末雲南梁王宮苑的故事,而紫砂器的興盛時期是在明朝中後期。明代很多茶書如朱權《茶譜》、錢椿年《茶譜》、顧元慶《茶譜》、田藝衡《煮泉小品》、陸樹聲《茶寮記》、屠隆《茶說》、陳師《茶考》、張源《茶錄》等,所有講到茶壺、茶杯均不提紫砂。為增強時代感,不叫紫砂壺,而叫「蘇壺」,極有可能是因為紫砂壺產自江蘇,所以用產地名之。
郭沫若既是劇作家,又是歷史學家、考古學家,雖然《孔雀膽》是文藝作品,有所謂「戲說」因素,可是像他這樣的「大家」,是不會毫無根據地憑空杜撰的。縱觀歷史,飲茶的茶具是隨著飲茶方式的產生而產生,隨著飲茶的方式變化而變化。元代飲茶完全進入清茶階段,茶不再煮,只沖泡。壺的功夫變化,飲茶方式的改變,勢在必行。成熟的功夫茶藝,已然反映在文藝作品中。清寄泉的《蝶階外史·功夫茶》中:「壺皆宜興紫砂質。供春,時大彬不一式。每茶一壺」。功夫茶使用茶具,講究用紫砂壺,富貴人家還要用供春,時大彬等名家製作的紫砂壺。郭沫若把以小壺小杯為主要特點的功夫茶藝,寫進劇本,搬上舞台,陡增了高雅清麗的藝術氛圍,活化了紫砂壺在中國茶文化中不可替代的地位。他知道也只有紫砂茶具的美感,才能與宮苑高貴豪華的氣派相吻合,才能客觀地反映宮苑生活的真實歷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