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門寺地宮出土的茶具都是皇家用具,因此特別貴重,在質材上與陸羽規定的有所差別,但形制基本相同。我們可以對照一下出土實物與文獻,瞭解唐代使用茶具的情況。在地宮出土的茶具中有一個金絲結絛提梁籠子,是用金絲編製的,用途是盛裝茶餅,是個貯藏茶葉的茶具。這個茶籠用具,在陸羽《茶經》裡沒有記錄,有人認為這顯示了陸羽定的茶具茶儀尚未普遍通行,所以皇室才會出現不同的茶具。其實,像這樣貴重的金絲籠子,民間是絕對用不起的,民間貯存茶餅的用具,一定簡單得多,可能就是竹籠,如同陸羽《茶經》「二之具」裡說的採茶的「籯」。
出土文物中,還有一個銀風爐,形制就和陸羽規制的基本相同了。陸羽《茶經》「四之器」對風爐有極為詳盡的描述:風爐,灰承。風爐以銅鐵鑄之,如古鼎形,厚三分,緣闊九分,令六分虛中,致其圬墁。凡三足,古文書二十一字。一足云「坎上巽下離於中」,一足云「體均五行去百疾」,一足云「聖唐滅胡明年鑄」。其三足之間,設三窗。底一窗以為通飆漏燼之所。上並古文書六字,一窗之上書「伊公」二字,一窗之上書「羹陸」二字,一窗之上書「氏茶」二字。所謂「伊公羹,陸氏茶」也。置於其內,設三格:其一格有翟焉,翟者火禽也,畫一卦曰離;其一格有彪焉,彪者風獸也,畫一卦曰巽;其一格有魚焉,魚者水蟲也,畫一卦曰坎。巽主風,離主火,坎主水,風能興火,火能熟水,故備其三卦焉。其飾,以連葩、垂蔓、曲水、方文之類。其爐,或鍛鐵為之,或運泥為之。其灰承作三足,鐵柈之。
一個風爐,就是個生火的爐子,為什麼如此講究規格呢?我們可以看到,陸羽在規制風爐的時候,按照古鼎的形狀,融入《易經》的因素,在安排上有八卦,有五行,把這個器具弄得相當複雜。他的用意很清楚,就是把燒火的爐子變成充滿文化意義的茶具,如此他就可以用來發展茶儀。他的心目中有「伊公羹,陸氏茶」的對比,在下意識中是自以為可以媲美輔佐商湯的伊尹,因為伊尹的出身低賤,是靠著烹調食物受到重用的。因此,飲食用具應該賦予文化意義,製作茶具與規定茶儀,就使得風爐不是普通的爐。法門寺地宮出土的銀風爐,製作精巧,規制嚴整,與陸羽所設計的藍圖是相同的。
再如把茶餅碾成末的「碾」與拂掃茶末的「拂末」,《茶經》中都有清楚的記載:「碾,以橘木為之,次以梨、桑、桐、柘為之。內圓而外方。內圓備於運行也,外方制其傾危也。內容墮而外無餘木,墮,形如車輪,不輻而軸焉。長九寸,闊一寸七分。墮徑三寸八分,中厚一寸,邊厚半寸,軸中方而執圓。其拂末以鳥羽制之。」法門寺出土的茶碾是「鎦金鴻雁流雲紋銀茶碾子」,極其貴重,符合皇家身份,但其基本形制與構造,和陸羽所說的是類同的。
《茶經》還記載了「羅合」這種茶具:「羅末,以合蓋貯之,以則置合中。用巨竹剖而屈之,以紗絹衣之。其合以竹節為之,或屈杉以漆之。高三寸,蓋一寸,底二寸,口徑四寸。」經茶碾碾碎的茶末,還得放到羅盒中篩過,然後存放在盒中,以備煎烹。陸羽制定的羅合,是用巨竹或杉木製作,取材容易,人人可以傚法。竹木器製成盒狀,外面罩以紗絹,就可以用來篩末。法門寺地宮出土的茶羅子,則是貴重的鎦金銀器,並飾以「飛天仙鶴紋」,不是一般人使用的。
法門寺地宮還出土了「秘色瓷」,以實物證明了「秘色瓷」就是越州(今天的浙江)的青瓷,也就是《茶經》所說的「越瓷」或「越州瓷」。明確展示了,皇室飲茶使用的茶碗是越窯青瓷碗,也就是唐代最為尊貴的茶碗。越窯青瓷被陸羽品評為最上等的瓷器,與飲茶的審美情趣有關,《茶經》是這麼說的:「碗,越州上,鼎州次,婺州次,岳州次,壽州、洪州次。或者以邢州處越州上,殊為不然。若邢瓷類銀,越瓷類玉,邢不如越一也;若邢瓷類雪,則越瓷類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綠,邢不如越三也。」陸羽不斷強調越瓷之美,認為中國各地所產瓷器都無法媲美,主要的依據是瓷碗與茶湯相映的「千峰翠色」視覺美感,涉及了飲茶的整體審美情趣。
法門寺地宮還出土了其他茶具,基本上都符合陸羽制定茶具茶儀的道理,只不過是使用貴重的金銀,以別於一般百姓。可以看出,陸羽創製的茶道,在唐代已是各個階層的飲茶方式,上自皇室下至平民,都多多少少沿用了陸羽茶道的規矩。